【靖苏】不在梅边在柳边（3）

鸽子蛋为何起雾……嗯，这对宗主来说，也是个未解之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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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 至亲至疏

（3）

萧景琰走后，薛太医留下方子，也就告退了。

太医一走，床边那个哭红了眼睛的宫女便啜泣道：“娘娘，这是何苦啊……”

“……”梅长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，叹了一声，用微弱的气音说，“都下去吧，本宫想静静。”

他一边说着一边嫌弃地想，本宫这俩字可真别扭。顿了一顿，又道：

“映雪……你留下来。”

映雪便是这个宫女，同时也是当年柳小姐最亲近的贴身侍女，在景琰迎娶太子妃时陪嫁过来。

有赖于细致的情报搜集和超群的记忆力，梅长苏叫出了她的名字。然而若蔺晨在，恐怕又要讽刺他，对萧景琰有关的一切都关心得事无巨细，是活该劳心到死的命了。

众人听令散去，那映雪却在室内仅剩她一人陪侍后，忽然沉沉地跪到了地上：

“小姐，求你清醒一下！……不要再冲动、不要再做傻事了！”

她说得情真意切，眼泪滑过面颊落到地上。

梅长苏有些头疼。知道她们主仆情深，但这左一个娘娘，右一个小姐，也未免让人吃不消……

“知道了。”他反过来安慰道，“……别怕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，我似乎……也平静了许多。”

学病人说话，对梅长苏来说，倒是毫无困难，几乎可以算是本色出演。

“真的吗……”映雪担心地看过来，“到底怎么了，你这一阵子，脾气大悲大怒的，极端的很，我都快认不出你来。”

“映雪，我现在……不太清楚。好像很多事都记不清了。”梅长苏开始套话。

然而，那宫女一下子就急了：“什么？记不清事？——我这就去请薛太医回来看……”

“……不必。”梅长苏无奈，“不要声张。近来我跟陛下怎么了，你讲给我听……好不好。”

“嗯，好……可是你身体不要紧吗？”映雪忍住打转的眼泪。她确实听说，某些伤重得险些丧命的人，醒来后会失去一些记忆。不知脾性是不是也会恢复如初呢？

“无妨。说吧……”

映雪定了定心神：“陛下跟小姐你……原来，至少，在面上一直还是不错的。可自从柳大人辞世之后，你伤心过度，脾气就越来越糟。顶撞过陛下很多次，没人时又自己哭，我们劝过很多次，可怎么劝都没有用……”

“哦……”

“陛下说，是娘娘心伤过度，也没有计较太多。可……当年夫人病去的时候，你虽心痛难过，也没有这样、这样失心疯一般啊。小姐，你本来一向是冷静自持的，为什么会越来越由着性子闹脾气？有时候爆烈得……浑身都在抖。太医开的安神方子都没有用，真是不知如何是好！”

“……浑身都在抖？”梅长苏轻声重复道。

这真的，只是伤心过度么？

他这七年来，藏在蔺晨的琅琊阁中，左右闲着，把蔺晨那些冷僻古怪的医书毒书倒是看了不少。知道有种似已绝迹的蛊毒，便是无嗅无味，接触得久了，却能让人失去理智，心性发狂，伤人伤己。更厉害的是，就连把脉都很难察觉到它的存在。而发作之时，症状便是伴有痉挛——但极易被人误以为是暴怒或悲伤而引起的发抖……

是自己想多了，还是真有人寻到这种毒，用到了皇后身上？

梅长苏打定主意，稍作“休养”之后，要暗地把这皇后的正阳宫里，彻底查一下。

“是。前日也是。宁妃她说娘娘后宫之首，宜修心养性……话是说得不敬，但你突然就怒不可遏，当众打了她，当时场面好不难堪……陛下赶来，斥了几句，然后你就……就……”

“……寻了短见？”

映雪点头，泪流不止。“这到底是……怎么了啊……”

“好了，好了……”无论是梅长苏还是林殊，都极少见女人哭，看她难过成这样，也动了恻隐之心，“别难过。如今我内心平静，不会再做傻事了。”

然而，内心平静，只是说出来的。

他此刻，真实的内心里，着实有些发狂。

后宫之首，蛊毒之疑，还有什么见鬼的宁妃……

——难道自己的人生……好吧鬼生，要就此进入宫斗模式吗？

争个水牛的宠——居然也有人稀罕。咳。

可在这之前，还有一桩事，需要搞清楚。

“……映雪，你刚才说，原先我和陛下，至少在面上过得去。也就是说……其实早有芥蒂？是为何事呢？”

映雪一愣，然后瞪大了眼睛：“娘娘，你——你连七年前的事，也不记得了？”

七年前？居然那么早？

梅长苏摇摇头：“似是一些……让我伤心的事，都记不清了。”

映雪叹了口气：“那时陛下还是太子。南楚大渝夜秦北燕什么的同时进犯……然后，我们是胜了，但陛下很伤心，那几日茶不思饭不想，对着阵亡将士牌位枯立，抄名单都能抄得痛哭。”

“……”梅长苏暗吸了口冷气，心里一窒，一时失语。

“当时，娘娘你很担心。——更糟的是，后来，有人从战场上给陛下带回一颗珍珠，得有鸽子蛋那么大……”

“………然后呢？”

“那珍珠很邪。让陛下整晚整晚地盯着，分明是被魇住了一般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，而且总是一发呆就好久……而且，谣言还说，那珠子到了夜里就会起雾。”

“起雾？——怎么会？”

从未见过它如此啊……

“他们说，这叫……”映雪迟疑了一下，才继续道，“沧海月明珠有泪。”

梅长苏又是疑惑又是心痛，不免百味杂陈。他知道景琰会伤心，但他又何尝想……

“那我……？”

“陛下整夜不肯入睡，娘娘也忧心得睡不着。找人商议，有人说那珠子是从战场死人身上拿下来的，里面住着鬼魅邪祟，吸人精气，才让他如此……娘娘实在怕他身体受损，就趁他终于撑不住睡着，把那珠子给毁了。”

“…………啊。”

“陛下醒来以后见那珍珠毁了就像疯了一样。我们实情以告，他却说什么……什么鬼魅又如何，谁准你这样做，这下上哪儿去找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所有人都劝他。后来他终于冷静下来，不再追究那珠子的事，却只是投身政务，从此，待娘娘……冷淡了好多。”映雪说着又落了泪，“他难道不知道，你是为他好吗……”

“……真冤。”

沉默了半晌之后，梅长苏轻声道。

“什么？”映雪抬起头，有些诧异。

皇后真冤。

他摇了摇头。

以梅长苏的身份重返金陵的时候，每当景琰遇到和林殊有关的事就意气用事之时，他有时会自嘲地想，自己分明是被林殊坑了。

而现在，竟又被梅长苏坑。

……这都是什么事儿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