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靖苏】不在梅边在柳边(30)
“谁是奸人?”萧景琰当即打断,显而易见,这才是真的动了怒。
……蒙他如此回护,自己该觉得高兴么?梅长苏心情多少有些复杂,表面却依然平和:“自然是指,让陛下做出不当做之事的人。”
萧景琰听后,面色便愈发难看了。后脑依然在隐隐发疼。他觉得整个人像一根绷紧了的弓弦。
“你既是皇后,朕也就不妨知会你。”于是索性敞开来说道,“梅长苏在朕心中至重。朕知道你对他心存敌意,但只要朕在,便再不许任何人用任何言行伤他。当然包括你。”
“陛下若用这种姿态来维护他,世人眼中,他这奸佞之名便只会坐得更实。”梅长苏声音很轻,却并无惧意,“陛下也不想南辕北辙吧?”
“多谢皇后提醒。时人如何世人如何,朕将来自有主张。”萧景琰声音稍微卸去了些许对立,却依然强硬,“皇后对朕也许是好心,但你若想对他如何,朕就站在他的前面,最好不要挑战朕的底线。”
“陛下又为何要以为,臣妾想要对他如何呢?”梅长苏冷静地反问。“臣妾只希望陛下看清楚,今日之局面是由钱王叔一手诱导而成。钱王居心是奸是良,陛下细想便不会不知。而眼前这位‘苏先生’是钱王的人,陛下同样不会不知。”
萧景琰深深地看过去。皇后既能想到以钱王做切入点,似乎便值得多说几句。
“他并不是钱王的人。”于是萧景琰道,“就算现在有别人想利用他——他也是朕的人。并且永远都是。”
梅长苏听到此言,心头竟微微一震。
虽然很想砸回去一句谁是你的人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——可要说除了着恼与哭笑不得之外,没有丝毫动容,便也是自欺。
却还是温声回道:“他是陛下的人……那么敢问陛下,眼前这位‘苏先生’,他身是陛下的,还是心是陛下的?”
“朕与先生清清白白,”萧景琰一字一顿,“肝胆相照,又岂容他人置喙。”
“可臣妾却觉得,你们就算肝胆相照,也并非心意相通。”
“——皇后觉得?”
皇后你倒凭什么觉得?
“是啊……陛下真的以为,自己了解那位苏先生吗?”
“皇后今天真是有趣得很。”萧景琰不怒反笑,“你到底在讲什么?是朕更了解他,还是你更了解他?”
“恐怕,是臣妾吧。”梅长苏轻声回答道。
“……哈?”萧景琰倒不由上前一步,重新打量过去。皇后这是失心疯了不成?
然而精力疲惫,又头疼得久了,这一笑一动,把方才强烈的情绪勾带起来,他竟一时没有站稳,晃了一晃。
梅长苏迅速上前扶稳了他。
萧景琰自知并无大碍。然而他刚才一直在打量着对方。
皇后今晚应对他,神色一直宁和到无懈可击。却只有在刚才——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里,眼中划过无法作伪的惊惶与关切。
于是这一扶,便让两人同时微微一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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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两处沉吟(1)
他们相对愣了片刻,又同时收回手来。
萧景琰一边懊恼刚才的失态,一边又觉得有些奇怪:
他自己撤回手臂,便罢了;可皇后……既身为皇后,又有什么可避开的?
若是疏远久了,心有芥蒂,刚才那真切的仓皇,却又是怎么回事?
梅长苏同样在恼火自己。景琰也不过一晃而已,自己就担心他中了暗算。就算方才偏殿的密谈中,那人轻描淡写说过下药无趣,自己这第一反应里的慌乱,还是无法自欺。
可己身控制情绪的能力,向来不虚啊。为何换了一副身体之后,就频频难以自制了呢?如果不是身与魂磨合不够,就是柳皇后自己的问题,他这样想着。
而萧景琰已经恢复了镇定。
“如果没听错,梓童刚才说,你比朕更了解苏先生?”
其实他多少觉得不大舒服。跟自己的正妻——尽管是冷淡已久的正妻,来谈论对梅长苏的执念,毕竟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体验。
可说来奇怪。出于成见,他对柳氏并无好感。此时却又不自主地,想要弄明白皇后真实的想法,甚至还想跟皇后讲明白自己真实的想法……这简直有点邪门。但姑且,就当是为了防止皇后再对梅长苏不利吧——哪怕是出于护君之心。
“是。”梅长苏并没有改口,也没有退缩。
“有趣。你何时与他相识?”
“不曾相识。”
“——哦?”
所以,这是在耍我……还是要诡辩?
“皇后最近,还真喜欢语出惊人。”萧景琰话中有刺,眼神也再次冷了下来。
梅长苏微微苦笑:“就算不相识,也知陛下爱重之人,必当志存寥廓,心怀万里山河。此言可为真?”
“当然。”
“与陛下之情义,也定不在朝朝暮暮之形、儿女沾巾之态吧?”
“你想说什么。”
“既然如此,陛下难道还以为,你这般明知有诈、仍恨不得形影不离的回护,算了解他么?”
萧景琰的眉峰缓缓皱了起来。
梅长苏继续道:“陛下方才说臣妾千金买相如赋。看来这皇后,是当得有负圣望了。可陛下就算真把我当了陈阿娇,难道还要把志在做霍去病的人,看成卫子夫么?”
“——什么卫子夫!”
“陛下自己看,你现在待梅长苏,像是待知己,还是待宠妃?——这般小心看护他,想没日没夜陪着他,不许别的任何人靠近他……甚至明知有阴谋,还不顾一切要挡住他。他真的需要如此吗?再问一句,他希望如此吗?”
“……”
“那么,说陛下对他的了解,恐怕不如与他素不相识之人。可是有错?就算他现在‘记忆不清’,可他但凡记起——但凡还是昔日的他自己,若知让陛下陷于如此境地,恐怕,也只愿再死一次!”
“你……”
在这一时,萧景琰想说,你站着说话毫不腰疼;想说你又不是他,怎知他如何去想……按捺住情绪,冷静下来之后,却阖了阖眼。
他并不是个强撑帝王颜面的人。和他父亲萧选比起来,甚至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从善如流。
萧景琰说:“你说得对。”
——说得对!他对他自己,就是那样心狠手辣。就像他一身病骨入金陵,就像他决绝地赶赴战场,就像他那些无情的遗言……
他甚至没有把自身当成有血有肉的人。也不管他萧景琰,多想与他有血有肉地相守。
所以,他若恢复记忆……见自己这样……
“陛下……”
梅长苏心知自己的话,无异于一把锥子,插到萧景琰心头最疼痛的那一处。看着也十分不忍,便轻声唤道。
萧景琰叹了口气,沉默着向皇后看了一眼,又恍惚意识到,皇后……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?
柳氏嫁与他时,年岁尚不满十八。自是端庄柔惠,他却索然无话。心中便是再多苦闷、再需要倾诉,也宁愿向母亲说,甚或向冷冰冰的牌位说。又怎么可能与年少十几岁、从小养在深闺的小女孩儿,去交心呢?更何况发生那珍珠的事……
可就算自己小觑了柳门家教,柳氏如今,也不过二十四五。
萧景琰细细地打量起自己的皇后来。
“你刚才说——霍去病?”
他忽然有些警觉。
长苏的身份,一直都是谋士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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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浓于水正在码……但更新要等后半夜了……大家先睡?
(先前和画手姑娘约插图的稿,商量细节花的时间有点久了_(:з」∠)_