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靖苏】血浓于水(7-8)

血浓于水(7)

通常来讲,白鸽是一种温柔可亲的禽类。

然而琅琊阁养的鸽子,却都有点蹬鼻子上脸的特性,喜欢停到人的肩头,趾高气昂地乱扇翅膀。

——但它们多半也就只是嘚瑟而已。在出力送信的时候,又绝对可靠。

于是梅长苏摇了摇头,倒也不急恼:“你就这么想看我倒霉?”

“是呀。”蔺晨愉快地说,“你不倒霉,我意难平啊!再说你这没良心的,在我琅琊阁搜刮这么多年,莫非忘了我们是做买卖的,非得把你卖给皇帝,才不算赔本儿。”

“卖了你也赚不回来。”梅长苏冷静地指出,“你琅琊阁,当了被殃及的池鱼,倒还更可能些。”

“哈。”蔺晨一点也不怕,“舍得一身剐,也要把你拉下马啊。我就想看萧景琰收拾你,出我心中一口恶气~哎,你猜他怎么收拾你?”

“他再怎么收拾我,也不会叫你看到。”

“咦……”蔺晨顿了一顿。这还真是个问题……

“好了蔺阁主,这次我也不是想骗景琰,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。你也不会希望,我是林殊这件事搞到世人皆知吧?那我就只能找个连你也不知道的地方,去装死啦。”

“装死?你舍得萧景琰么?”蔺晨不屑地斜了他一眼,“——得了,出发吧。”


药是得回城配。但对琅琊阁主和江左盟主来说,找到萧景睿投宿的客栈,却显然是件轻而易举的事。

彼时萧景睿已经准备要睡了,见梅长苏匆匆赶来,倒是大吃一惊。

“苏兄?”他匆忙梅长苏和蔺晨让进屋来,“……蔺先生也来了?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
“他惹祸了。”蔺晨开门见山抢话道,“找你背锅。”

“……嗯?”萧景睿有点儿懵,但他向来君子如玉,还是先请两人落座,然后一边倒茶一边想,苏兄……惹祸?好像完全不搭边啊……

“景睿,”梅长苏也开口了,“我们来之前,没有别人找到你吧?”

“没有啊。”萧景睿摇头,“怎么了?我能帮忙吗?”

“他还没说,你就要帮忙。”蔺晨拨了拨茶叶,嘘口气,“怪不得总当冤大头。”

萧景睿有点尴尬地笑了笑。

梅长苏一边想着回家要请飞流吃炖鸽,一边看着萧景睿,轻声道:“是要请你帮我。……或者应该说,是请你救我。”

“……?!”萧景睿吃惊地退了一步,“怎么把话说这么重?若能相助,景睿自当尽力。”

这么好坑啊……蔺晨依旧一脸嘲讽。他稍一示弱,你就发慌,这不是自找挨宰嘛……好在这次阁主给了面子,只是腹诽,没有说出声来。

“其实,是想请你帮我圆个谎。”梅长苏说,“如果有人问到你,你就说,你从九安山回来之前,确实有遇到我,划破你小臂,取了些血来。”

萧景睿愣了愣。“这是……何故啊?”

“因为陛下有恙,需要你的血。”

“那陛下现在如何?”萧景睿一听有点急了,自己就掀起袖子来,“还需要吗?”

“已经没事了。”梅长苏朝他笑了笑,景睿真是赤子之心……“我用了些别的方法,缓陛下之急,但这方法……实在不好让人知道。”

“哦,这样……”萧景睿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,“是听说,有些江湖秘法,不可外传。”

“所以,还想请你帮我圆了这个事。无论谁问起,就说是取了你的血。若有人问你何时离开九安山,你就往后说一个时辰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然而梅长苏目光中又带了些许愧疚。“抱歉,景睿……为免别人发现不对,我能不能在你臂上划一道血?”

萧景睿迟疑了一下,然后伸出手臂来:“请吧。”

这也太听话了吧?蔺晨撇了撇嘴。他看着梅长苏抽出自己的佩剑来,然而剑刚出鞘,还没动手,里间门吱呀一声打开,却是言豫津头发湿淋淋地窜了出来。

“哎我说苏兄!你干嘛啊!”言豫津一边夺下剑,一边嚷道。

萧景睿拉住他:“豫津,没什么大不了,就是划一道而已,也不会很疼。”

“你不疼我看了疼啊。”言豫津说着,气呼呼地转向梅长苏,“苏兄,你刚才的话我是听到了——只不过刚洗完,不便出来啦。可天底下那么多人,你干嘛非要找景睿?他的血有什么特别?还是你跟他多大仇啊,要是我在你胳膊上划拉个血口子,你好受?”

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拽过梅长苏的左臂来,把他袖子一撩,本是想比划一下,却看到一条细细的、隐隐有血渗出来的伤口,登时便傻眼了。

蔺晨忍不住嗤笑出声。

“……这、这是怎么回事啊?!”言豫津一脸的茫然。

梅长苏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,拢回袖子:“说来话长……但请你俩先答应我,无论如何,不要再让任何别人知晓。”

“苏兄放心。”萧景睿应道。他似乎有些恼怒言豫津的无礼,把佩剑从言豫津手中抽出,紧接着就划破了自己的左臂,以示诚心。他划得有点急,疼得稍稍皱了一下眉头。言豫津扭头瞅向窗外。

萧景睿坦坦荡荡,交还了佩剑,然后笃定地继续说:“苏兄,我信任你。也知道你做事自有你的道理。但你能否信过我?来龙去脉,可以说与我知晓吗?”

梅长苏正要开口,言豫津却忽然低声道:“不好!我爹来了!”

“……言侯?”

“黑灯瞎火骑马追来,搞什么啊!”言豫津苦恼地看向萧景睿:“明明都跟他说好了呀,他怎能反悔?——哎呀他已经上楼了!蔺阁主!你先带苏兄离开啊!有事咱以后再说,我俩得先应付我爹……”

……不对吧?你是不是搞错了言侯赶来的原因……

然而梅长苏还没待说话,就被蔺晨抓着飞窗而出。

“你……”落到地上之后,梅长苏对着蔺晨,有些恼怒。

“言侯修仙多年,内家心法不同于常人。”蔺晨摊手,“要是躲在楼上,我是能不被他察觉,你能吗?”

“人不被他察觉,又能如何?”梅长苏苦笑一声,“真相都要被他察觉了。”

“哦?”

“景睿臂上的血太新了。若我在,还能周旋一二……”

“我说……”蔺晨挑挑眉,“言侯好歹也算你世叔,跟你林家什么交情,你跟他招了又如何?”

“你是恨不得我对所有人都招了吧。”梅长苏抬头看看星空,陷入思索,“不过……也幸好是言侯。”



血浓于水(8)

言侯发现事情不对劲,或许是因为蒙挚的眼神,或许是因为梅长苏的离开,又或许,其实仅仅是凭了直觉二字。

但既直觉不对,他表面不动声色,内里却定要探个究竟,不能让萧景睿被人利用,做出对陛下不利的事来——毕竟梅长苏让他久存疑惑,毕竟萧景琰让他忠心以待,又毕竟,萧景睿与豫津关系紧密,身为人父更要格外留心。

于是追去了二人投宿的客栈——可笑豫津还一脸紧张,以为自己要阻拦他与萧景睿继续结伴游荡江湖——然后言侯直接向萧景睿问起了九安山的事。

萧景睿神色有些局促,却依旧照着梅长苏的说法回答了他。言侯微微一笑:“伤口可有处理好?让我看看。”

于是,萧景睿还没反应过来,新鲜的剑伤就映入了言侯的眼帘。言侯也没当场戳穿,留下一句“要好好包扎”,就一把将言豫津捞起来,拽到了外边。

“说实话。”言侯目光如铁。

言豫津叫苦不迭。然而既然答应了梅长苏,出于义气也不肯屈服于父亲的压迫,索性装起傻来。言侯又忧又气,训斥也就一句比一句严厉。

“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?——知道梅长苏想做什么吗?什么都不知道,就替他欺君欺父?纨绔做派贪恋风月也便罢了,你还学会为非作歹、不辨是非了?”

到后来,甚至一副恨不得踹他两脚的模样。言豫津被放养久了,极少受到如此难听的训斥。他横着脖子强充好汉,却也大感憋屈。

此时言侯忽然收住了话。——他看到梅长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。这才姑且饶过言豫津,朝梅长苏点了点头,一路默契无话,与他走到无人之处。

“苏先生。”言侯彬彬有礼,却毫无笑容,“按理说,你曾阻止我谋弑先帝,是救过我言氏全族,我该对你心存感激才对。可此事关乎皇族,敢问你究竟动用了哪路神通?又为何要欺瞒陛下?”

“言叔……”

然而梅长苏一个称呼,就让他脸色一凝。

“我是林殊。”梅长苏声音很轻,继续说道。

言侯一时毫无反应,半晌以后却发现自己两个眼眶都在疼,热,而又干涩。


他们坐在窗边,叙了好久。

“难怪我提到当年往事,你会出言岔开……这么说,陛下一直不知道你的身份?”言侯叹道,半是惊异,半是感慨:“你跟他,可是从小就无话不说啊。真不能想象,他到现在都不知情……”

梅长苏低了低头:“我是该告诉他了。”

连言侯都觉得不可思议……他又一次意识到,自己对萧景琰真的有些过分。

“不过,确实不该让其他人知道。这样,你要是遇到困难,我可以帮你隐瞒……”言侯想了想,“不过,景睿和豫津那边,你最好也别全盘说出。景睿倒还好,豫津却太过随性,别不小心给你捅出去……唉,知子莫如父啊。”

“是。”梅长苏点点头,“我会再交代一下的。”

然而,真想要交代时,言豫津却已经带萧景睿离开了客栈。

“想是方才我训他太狠,他赌气了。”言侯摇摇头,“不过,他们也是要回金陵的。这几日,正好卓家在那儿。小殊,一道回去吧。”

梅长苏想了想,也只能如此。

回金陵。一到金陵,就去找景睿和豫津叮嘱清楚,然后马上向景琰交代真相……再然后,尽力去安抚他的情绪吧。尽管依旧有些发怵……

——景琰知道自己是林殊以后,他们该以怎样的身份和关系,来相处呢?

他兀自思量着,却完全没有料到,在自己面君之前,萧景琰会先一步,召见了萧景睿和言豫津。


事实上,那一夜里,萧景琰根本没有睡好。

打听到景睿也是要回金陵与卓家相会,他便干脆在天蒙蒙亮时,就带了蒙挚和轻骑护卫,抛开车轿,先行返京。——九安山毕竟与金陵相距五百里,若跟着大路人马慢慢磨蹭,他只怕还没回京,自己就被自己的心火烧着了。

不明真相者,只道陛下年轻有为干劲十足,不愿在路上空耗时间,堆积政务,特快马赶回。蒙挚却在一路劳顿中,偷偷在心里给梅长苏烧了数柱高香。

回到金陵以后,得知梅长苏与言侯在一起,萧景琰心下稍安。然而单独召见萧景睿,怕会惹人生疑,便以打探江湖见闻为名,把萧景睿和言豫津一道请去了养居殿。

然而两人刚进去,萧景琰便屏退了左右,徒留他二人与蒙挚在场。

这神神秘秘,算哪门子阵仗啊……言豫津心底不由敲起了警钟。


随侍纷纷退去之后,萧景琰面露焦虑。

“景睿,前夜的事,朕记不大清楚了……”陛下一上来就这样说道,就连皇帝的架子都没有摆出。

萧景睿知道他指的是什么,反倒悄悄松了口气。陛下记不清便是最好,这样就不会露出破绽,把苏兄交代的事搞砸……

“可是,知道对不住你……万分抱歉。”萧景琰接着说。

萧景睿心头一片迷茫。这么点事,连牺牲都算不上,又何至于一国之君,亲自道歉呢?

见萧景睿神色僵硬,反应迟缓,萧景琰就更觉愧疚,却也只能强迫自己,继续说下去:“太医并没有明说,但朕一回来,就找了医书翻查。得知这种情况实属稀少,但,确会让人意识迷乱……行为放纵。当时,朕还被布蒙着眼,也不知是你……”

这下萧景睿彻底懵了。

陛下到底在说什么啊?什么迷乱,什么放纵……苏兄可完全没有知会他啊!这可让他如何应对?

言豫津脑子倒更活些,先一步听明白了点,双目不由瞪得浑圆。

而那边蒙挚,已经只差擦汗了:他自己一紧张起来,都忘了喂血时那段插曲,陛下竟记得!所以整个误会了!这苍天啊小殊啊……你完了……

“朕知道,对你如此——如此无礼唐突,要说请你别放在心上,朕自己都说不过去。可当时……”

萧景琰说得又沉痛又自责。言豫津却实在忍不住了。

“等等陛下!你……你到底在说什么?你对景睿做了啥啊?”

“朕——”

萧景琰看言豫津反应如此激烈,亦满含愧疚。景睿没告诉豫津吗……难道是打算自己咽下?

但他向来有担当,打定主意承担一切后果包括责难,他郑重地看着萧景睿:“你们……朕会尽力补偿。可当时,触碰到你的伤口,就有了莫名的,情欲。脑子也是糊涂——当然,这不是借口!”

“情……情欲?”萧景睿坐不住了,内心溃不成军,连表情都不知该如何摆下去。

苏兄,为什么要让自己认下这种事…………跟陛下?!

“朕实在对你不起!但真记不清,到底对你做过什么?……你能,告诉朕吗?还有苏先生,他……”

“苏兄?他……他…………”萧景睿愣愣地重复。

“——他可真好啊!”言豫津突然怪笑起来,“哈哈哈哈苏兄!——他有病吧?!”

“你……”萧景琰被他笑得脑仁生疼,“你说他,……他什么?”

“我说——臣说,草民说!梅长苏有病吃药!!”言豫津怒火熊熊,也不管不顾起来,“亏我还为他挨了我爹一顿骂……他,他他他……有他这么当朋友的吗!怎么能这样!!!”

“……你说他……怎能哪样?!”

殿上乱成一团,君臣无状。蒙挚想先溜出去,寻法子知会梅长苏一声,可言豫津已经连珠炮一般,把一串惊雷当头劈了下来。

“陛下,你想知道发生什么了是吧!好啊我说!前天晚上大半夜的,梅长苏他跑来客栈找景睿!非要在景睿胳膊上划一刀,还说闯祸了,让景睿帮他圆谎——我当时就纳了闷了,他自己胳膊上一道子,干嘛还要给景睿也添一道!好吧他说是救他,景睿就傻乎乎信了……我也傻乎乎信了!!好家伙,原来这么回事!陛下你看!你当时是不清楚,所以他自己被你给——谁知道给怎样了!然后磨不开面子,就推给景睿?!!——凭什么呀!景睿清清白白,招、招谁惹谁了!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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