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靖苏】不在梅边在柳边（18）
第六章 山雨欲来
（1）
回到住处，关上门，梅长苏便嗅到一阵浅淡的梅花香气。
“映雪？”他向旁边询问了一声。这房间该是映雪收拾的。
“……哦！”映雪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惶里恢复过来，“是我……是奴婢点的香。”
“为何？”
“前几日，听侍奉在御花园的姐妹说，陛下喜欢梅花。熏些梅花香能让他心旷神怡。这才......”
“陛下喜欢梅花，但厌恶人熏香。这样适得其反。”梅长苏在桌边坐下，似乎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，“若你那个‘好姐妹’是有意向你提起，恐怕便是受人指使，没安好心。”
人心苦不知足。与龙椅上所坐何人原本无关。只要权势的诱惑一日不灭，皇城里上得台面或上不得台面的争斗，便一日不会停歇。只是一个如此内忧外患的皇后，还有人存心惦记着，倒有些哭笑不得了。
映雪还在后怕：“那她背后......”
“多大点事。”梅长苏略显疲惫地摇了摇头，“你心里清楚就行，不必深究。”不过是宫里某个小女人一点阴暗弯绕而无谓的算计，他还不屑理会也无暇理会。
然而此时景谈身边那个，却是心腹大患啊……
细想想，这人连自己对榛子过敏都知道，并且有办法生成同样的体质，这要怎样的手眼通天。以蔺晨的医术，能否让一个正常人产生与自己相同的过敏症状，梅长苏都相当怀疑。更何况此人从何处知道梅长苏吃不得榛子，而提早做了准备？
这样的问题实在让人不寒而栗。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是萧选临死前留下的后着。但梁帝再阴毒，手下有藏得这样隐蔽的能人，又能这样算计自己的儿子和江山么？
......而这人，连过敏都仿得这样逼真，吃下榛子时却浑若不察不防。恐怕也是算准了，要让景琰心痛而更加不疑。至于挑拨帝后关系，大概只是顺手......
映雪讷讷地走到焚香边上，要把香熄掉。梅长苏忽然叫住她：“不必熄掉。这香倒也提神。”
而自己正需要思考。
“可是陛下不是厌恶……？”
“陛下今夜不会回来。”
“……啊。”映雪惊讶地低呼了一声，“陛下他，他要在那个，姓梅还是姓苏的妖孽那里……过一夜吗？！”
“妖孽？”梅长苏觉得头更疼了，端起一杯清茶来，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。
知道映雪是为自己鸣不平。但“姓梅还是姓苏的妖孽”，又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自己本人……
“蒙大统领在园子里说他已经死了啊……不知是人是鬼，可不就是妖孽。”映雪委屈地嘟囔了一声，“而且，就是点榛子而已，他反应那么厉害，也太会装了……不就是故意陷害娘娘你吗？刚到陛下身边，就想害皇后，这野心可真够大的……陛下、陛下不会真让他给迷住了吧？还要在他那儿过夜？可以前，也从没听说过陛下有过什么男宠……或是幸臣啊！难道这钱王府中出来的人，会什么歪门邪道……”
这理解分明是歪了。可短时间里却想不出能怎样纠正她。再者，只怕，今天这事一出……像她这样理解的人，也不会是少数。这让梅长苏更觉得糟心得不得了。
“而且，”映雪压低了声音，“如果他真的是蒙大统领所说的那个……那个苏哲……那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呀。这样看来，当年把废太子和誉王两边都害惨的人，就是他吧……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，现在怎么又来祸害咱们陛下？陛下.......不会也像誉王一样，着了他的道吧？”
梅长苏无奈地把杯子放下。
这茶是喝不下去了.......映雪忠心归忠心，可听她这样嚼自己舌根，到底有些吃不消。
大抵，在后宫中浸久了的人，对于这方面的联想都会比常人丰富。然而这只是一个还算得上善良的映雪，谣言要在别人传来，又不知还能有多难听......
但抛开皇后，留宿在钱王府文书住处的人，毕竟是萧景琰本人。
这要不引人联想，不引谣言传播，才说不过去……
“真是可恨！”映雪跺了跺脚，“乍暧还寒的......陛下这几日刚对娘娘好些，就又被搅乱……”
“你别急了，”梅长苏微微皱眉道，“急也没有用。……让我自己静一静。”
“娘娘，那你……”
“放心。你回去吧。”
映雪终于还是不那么放心地离开了。
房间里只剩梅长苏一人，还有兀自蔓散的梅花香。淡香缭绕，微细的烟气缓缓向上盘旋，看上去竟有些寂寥，亦十分讽刺。
梅长苏想了几条应对之计，却还是觉得没有一条称得上完全。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，可这一次的彼方，实在是太让人捉摸不透。
到底想累了，就不由出了神。
景琰现在，在那个房间里，对着那个人，在做什么呢……
他拄着头，望着香炉，到底有些神思昏昏。
然而眼前不再模糊之后，他竟看见萧景琰，就坐在旁边，目光深深如海，泛着水汽，朝自己关切而忧虑地看过来。
梅长苏不免诧异。这房中的摆设，分明不再是皇后的房间，而是景琰与那“梅卿”所在之处。
而视物的角度，又分明是躺在榻上……
他大为震惊，想要坐起，但意志与行为似脱节了一般，没有做出任何变化，亦无痛无感。
可自己目光明明四处逡巡，萧景琰却浑若未见，只继续望过来，像是望着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宝。
“长苏……你什么时候醒呢？”帝王寂寞地自语道，“好想马上……就能看着你的眼，听你说话啊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