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靖苏】不在梅边在柳边（7）

移情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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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 月移花影 

 （1）

“哦？皇后要同去？”萧景琰皱了皱眉。

 柳氏出身书香世家，怎么看都不像会对一匹老迈的战马有丝毫兴趣，更别说感情。提出如此请求，目的大概也只是伴驾——以昭示帝后同心而已。

 要昭示……也没什么不好。何况他心情急切，不想在小事上纠缠，便点头应允了。

 御马监地处偏僻，从正阳宫过去，着实是不短一段距离。即使坐在轿子里，依然能感觉到夜风很凉，寂静的石阶上匆匆的脚步声，发出清远的回响。萧景琰忽然想到，若此时，梅长苏在自己身边，只怕咳疾便又要犯了。

 七年过去了。他依然会冷不丁地想起梅长苏来。这个习惯，也许他七十年也抛弃不了。

 

飘风就在前面。

 这匹马在世间已活了三十载。它老态尽显，已不堪为天子坐骑，然而众所周知，陛下念旧，便像待故人一样，将它恩养起来。

 这一番，马监差役知道它已捱不过去今夜，然而时辰已晚，不知是否该打扰皇帝休息，才向同样留在宫中恩养的高湛请教。头发全白的老总管几乎没有犹豫，便说陛下定是要见它最后一面的。他人老了，心思却依旧澄明如镜。

 萧景琰远远地看到了这匹曾陪伴自己许多岁月、也聆听过自己许多伤痛的战马。活到三十，它已可以算是寿终正寝，尤其是想到它的同伴和它最初的主人……

 皇帝明白，心却愈发沉了。

 “陛下，飘风它有些反常。”御马监的掌事者在他身旁亦步亦趋，“老马寿限将到时，总是静默地等待死亡……此马却很躁郁。”

 “在等朕过来么？”萧景琰大步走上去。

 昔日意气风发鬃毛锃亮的骏马，如今已是毛色黯淡、枯瘦如柴。它伏在马槽，看见萧景琰过来，发出喑哑而长久的嘶鸣，兀自挣扎着要站起，几个小太监要扶住它，它却暴戾地顶撞起来。

 “飘风。”萧景琰看着它老迈而不甘的眼，神色难免忧伤，“你还有什么愿望吗？”

 老马昂头一声悲鸣，浑浊的瞳孔里埋着强烈的情绪，读不懂又散不去。

 晚些下轿的皇后从后面缓缓走来。

 飘风注意到这个人影，忽然安静下来，远远望着，然后竟俯首，低低地嘶了一声。

 这让梅长苏感伤之余，也不由有些惊异。

 他知道当初佛牙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。但那时虽挫骨削皮形貌大变，自己毕竟还是自己——而如今，自己却只是附着在他人身体里的鬼魂而已，难道马通灵性，竟至于此……

 “皇后娘娘，此马脾气不好，会伤人的！不可太近呀！”

 耳边传来小宦官的惊叫，却没有管顾，依旧上前。

 于是萧景琰微微惊讶地看着与他结发七年、他却不了解也无心去了解的皇后，走到马槽边，俯下身，轻轻地抚摸着飘风颈间背上干枯的毛发。

 并且更加惊讶地看到飘风任其抚摸，甚至还主动贴近了些，嘴中发出些细碎而亲昵的声音——眼角却凝出一大颗泪珠，在苍老的脸上滑落。

 这……

 久经战场的人，都知道马感情丰富，是会流泪的。

 但萧景琰不理解的是，为何他和林殊的马，会不对着自己，却对着柳氏流泪。

 “……朕有个故人，也是很会跟动物相处。”皇帝低声喃喃，“再狂暴的动物，即便是狼，也与他亲近……未料梓童，也有这等异能。”

 “陛下。”他听到这样的回答，“臣妾不是善与兽类相处，而是能听懂马说话。”

 “哦……它说什么。”萧景琰心又沉冷了下来。他不知道柳氏想要搞什么名堂，但不喜欢被糊弄的感觉。除非糊弄他的人，是那一个……不，即使是那一个，他也不喜欢被糊弄，只是发不起脾气来罢了。

 “它说能伴君二十余载，心愿已足。”

 “是么。”萧景琰声音有些冰，只望着飘风，“梓童很会安慰人。”

 “只有一个遗憾。就是并不想葬于宫禁皇城，但求埋骨昔日战场。”

 萧景琰眸色深深，然后点了点头。皇后，倒与他想的有些不同。

 “它还说，”梅长苏轻声道，“飞电在等它。”

 皇帝神色陡然而变：“你——你怎知飞电？”

 “臣妾不知……是飘风说的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