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靖苏】不在梅边在柳边（4）

第二章 湘弦重理

 

（1）

子不语怪力乱神。

然而子并不是梅长苏，不语的时候也并没有亲自变成过鬼。

何况老子还曰过，知人者智，自知者明。那么作为一个鬼，梅长苏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去怀疑蔺晨的那套鬼神理论。

所以，既然蔺晨和佛经都说地藏菩萨的谛听灵兽是存在的，那就不得不防。自己在琅琊阁法器里呆久了，不会被“听”了去。可皇帝太后郡主统领……似乎让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知道，都会有提前去地府报道之虞。

这么看，为何好像比上次回金陵时，还加了几分困难？

他想起蔺晨半玩笑半认真地问过他，既然服下冰续丹是自断生路，为何现在又不肯走死路——明明已经是求仁得仁，怎么就徘徊人间，不肯喝汤过桥。

他说因为“喝汤过桥”，我便非我。

蔺晨连连道这叫哪里话，岂不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。

好汉赖汉，与我何干。梅长苏说，前世今生既不通记忆，便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。前缘尽断，陌路相逢，谁又还是谁。

——谁又还记得谁。

所以，这个父帅母亲祁王和他自己都爱着的大梁国，还有这个萧景琰，他只有一辈子能拿来守护，却有无数轮回被拿去遗忘。既然遗忘的时间将如许漫长，他就总希望，自己还能做更多。再多一些。

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，他正在趁旁边无人，细致地检查正阳宫中可能的蛊毒。

寝间并无可疑。

铜镜里映出柳皇后憔悴的脸。

 

然而很快，梅长苏在皇后的书房里发现了端倪。

 一盏朱红的茶壶内壁，分明有几道隐蔽的痕渍。

 竟与自己所猜的蛊毒无差。而这种毒，水很难洗去，却能渐渐溶于茶中。因此，只要隔段时间，寻机会在壶中下毒，皇后就会持续喝到让人心智错乱发狂的茶，宫人们清洗茶具时，却发现不了，也清除不掉。

 用心倒是歹毒得很。

 可是这么歹毒，又能寻到这么稀有的毒药，难道仅仅是宫斗中的暗算么？

 莫非是敌国，或别有用心之人，所布下的阴招？想害景琰苦无门路，便从皇后入手……这药并不致人死命，却使人癫狂……

 这宫城之中，果然风从没有停过。

 ——然而，即使癫狂了，皇后也并没忍伤害景琰，而是伤害了自身。

 梅长苏突然对柳皇后生出感激和敬意，更有些许愧疚之心。

 ……只是以当前的局势，这蛊毒由自己亲自揭发，总未免引人生疑。

 不如假他人之手。

算来，和静姨，也有七年未见了……

 

然而出行却是这般麻烦。单是为见太后而梳妆，就花了大半个时辰。

被宫女轻柔地理着头发，梅长苏不耐，却也无奈。

原本算盘打得多好。

当年服下冰续丹，戎装烈马，沙场卫国，是了却林殊心愿；这次附魂，抛去梅郎阴诡，与景琰庙堂相对，也算了却梅长苏那一桩遗憾。

然而……然而。

现在的身体让一切幻想成了泡影。自己只有宝贵的三年，根本不想把光阴浪费在梳妆打扮，或是跟嫔妃们周旋……

 看来有必要，趁早跟景琰好好谈一谈。

 

太后生性素静淡雅，虽已贵极，却还是居住在芷萝宫中。

带着映雪走进殿门，只见静姨坐在居中席上，如往常一般调配着茶草，鬓间头发却已是花白。

 流年惊暗换……

见礼之后，太后并没有请皇后起身。只是沉默半晌，才用她苍老了些许的声线，缓声道：“希音啊，哀家当年选中你时，并不认为，会发生如今的事。“